※直男爸爸設定,掰彎是樂趣。
※雖然標的是青火,但逆過來是未知數。
※以上可接受的話,再往下看吧。
1
人生通常是陰天。不是烏雲滿佈,也不是晴空中幾朵不懷好意的灰色塗鴉,
青峰會說,是看起來像破曉或日落時分,雲層挪動位置不偏不倚擋住太陽,卻還留了一絲光線給你的那種。
他才活了三十多年,說不出什麼深刻的大見解,但經歷讓他老練,好比他懂得結婚前和結婚後的差別,以及該如何用幾個站在路邊的pose,讓年輕女孩們懂得他單身或家有妻小。
此時他就這麼站著,右腳尖偏斜,左腳在右腳後往另一頭延伸,青峰本想點根菸,但打火機的火還沒竄出來,他就想到以後換他去托兒所接兒子了。今後香菸將變得礙事。青峰撇了撇唇,掏出的菸夾在兩指中間,不想放進菸盒裡但又棄之可惜。對面一個看起來挺失意的男人擦過他的肩,臂膀縮起表情六神無主,一副天塌下來了只往他頭頂壓的模樣。
地面上開起小小的花苞,花辦一觸擊地面即散成水珠,青峰仰望灰濃天空裡提早臨降的暮色,冰涼雨滴滑落他鼻尖惹來潮氣。這城市進入了梅雨季,一個月的悶熱潮濕足以使人發黴,青峰總覺得這些雨下太久了,連續不斷的日復一日的要鏽蝕這座呼吸困難的城市,氧氣遁逃而二氧化碳將之包圍。
青峰回頭瞥見男人在公事包裡胡亂翻找,最後放棄似地抬手確認雨勢的大小,嘴角垂落一股絕望,青峰想了想就把菸拋給了那人,咻一聲,他自己配的音,菸準確無誤地落入男人平伸的手掌,那人驚訝地回看著青峰,沒說話。
「趕在下雨之前,把它抽完吧。」青峰說。他不管對方怎麼想,只在乎在雨勢猛烈蔓延前先趕去接兒子回家。
他撐開了他的傘,便利超商買的那把,兒子曾在透明的傘面上畫畫,一家三口同樣的臉孔不同的髮色,幾條簡單的線條構成輪廓,加上火柴般枯瘦的身軀,律子發現了傘上的傑作時氣得破口大罵,兒子哭了一晚上。青峰下班回家後盯著那幅塗鴉看了一會兒,只是走到兒子房間門口,輕輕說一句畫得還真不錯。後來律子用去漬劑洗掉那些痕跡,但傘從此堆放在家裡儲藏室的角落,乏人問津。
後來青峰想,他不是不生氣,只是不夠在意。再度把傘拿出來不過是想增進一點親近感,他往托兒所的一路上都在想,每年生日他都送了兒子些什麼?記憶裡生日蛋糕上的蠟燭火光老是模糊了兒子的臉龐,開心還是失落,喜歡或是討厭,全部茫昧縹渺得恍若夢中。他甚至還來不及想兒子願不願意跟他一起生活。
到托兒所時雨已經停了,本來也就下得不大,青峰收起傘等著老師把兒子帶出來,在這之前他拜託老師先打預防針,告知來接他的是爸爸不是媽媽。於是兒子一臉哀怨地走了出來。
「輝太。」青峰清了清嗓子,「是爸爸。」
「嗯,爸爸和媽媽長得不像。」輝太悶悶地說。
青峰自覺自己多說了話,他蹲下身將輝太攫擁入懷,輝太的頭趴在他肩上,無聲,連馬路上車輛急駛瀝開地面雨水的聲音都能蓋過他。可青峰聽得清楚。
為什麼媽媽不來接我了?因為不想要我了?
他驚覺小孩子的言語赤裸,直搗大人常避開不談的核心,青峰頓時步履維艱,氣管隱隱燒灼而疼痛,走著走著他就停下來,方向轉往家裡附近一座公園,輝太擔憂地四下張望,身體躁動不安。爸爸,我們要去哪裡?
我想跟你說些事。青峰把輝太放到鞦韆上,自己蹲著好讓他們雙眼平視,他看著兒子和他彷彿同筆刻畫而成的靛藍色眼珠,盡量溫言婉語。這以前都是律子在做的。
「爸爸和媽媽呢,決定要在不同的地方生活。」青峰邊說邊斟酌,「很抱歉沒有問過你,但爸爸和媽媽都想和你一起住,最後爸爸猜拳贏了,所以你以後跟我一起,好嗎?」
「猜拳?」
「嗯,我是石頭,媽媽出剪刀。」
「可是為什麼……不能三個人一起住了?」輝太捏緊鞦韆兩旁的鏈子,聲音顫抖。
為什麼不能繼續一起生活?或者該問是什麼讓他們再不能忍受對方?
律子的離開很平淡,如每一天早晨她做好早餐,裝扮好自己,送輝太去托兒所,然後青峰下班後回家沒找著她,只收到律子的一封簡訊說她再也不想回來。那天唯一的不同就是律子向來整齊的梳妝台上,粉餅唇膏散落一桌凌亂不堪。
青峰想,也許律子試圖說過她的掙扎,用堅定又溫柔的聲音。為了他和他們的家。她說我們再試試看吧,看時間能把多少感情沖散,而他們只要努力找到一根浮木就能獲得一輩子的救贖。
但那段話以後青峰才真正感受到他們之間的隔閡。雙人床上的枕頭是一套的,多年前兩個人一起去挑,買來後卻毫無用武之地,他們相擁入眠時,頭總是不安分地靠向對方像找尋一個安身之所。然而時間經過他們反而依賴枕頭,一人安穩入睡時另一人就要失眠,那張海藍色的床單讓他們掉進無止盡的汪洋,他們怎麼游也游不上岸。律子試圖冷靜地說,再不靠岸就要抽筋生命垂危。
這片海只剩下他了。
「因為,我們想知道分開是什麼感覺。」青峰說,言語混亂,「因為我們一直在一起,所以想要分開一下。如果一直在下雨,偶爾也想看一下太陽。」
輝太似懂非懂地回應。「我比較喜歡太陽。」
「所以就是這樣。」青峰不負責任地作結。
「要分開多久呢?我還可以見到媽媽嗎?」
「當然可以,隨時都可以見。」
輝太直直地盯著他,青峰從那雙單純的眼中看見自己疲憊的臉,也許他也早就累了,只是寧願等待擱淺也不要主動離開。
「那我就來照顧爸爸吧。」輝太跳下鞦韆,拽著青峰的手,「媽媽說爸爸是個笨蛋,拜託我要好好看著爸爸。」
「喂,誰是笨蛋啊……」青峰心虛辯解,窘迫地用另一隻手捏著領帶上一個肉眼不可見的黑色圈圈。今早他第一次自己燙領帶,差點燒焦,幸好他在領帶多出一個洞之前把熨斗移開。
輝太小小的手拉著他的,儘管根本不到他手掌的二分之一,青峰還是感嘆那手已經這麼大了。他想起他第一次牽起輝太的手,那柔軟細緻且溫暖的皮膚讓他心頭一陣鼓動,律子說那時他笑得讓醫院的女護士都雙頰泛紅。
青峰心裡有什麼沉澱下來了,就算拖延的大雨讓這座城市的脊骨受潮彎折,他還有力氣為了輝太遮風擋雨。就為了輝太。
他們跌跌撞撞地上了公寓的樓梯。配合輝太的腳步行進實在太礙手礙腳,青峰索性再次把輝太抓上肩,從容地抵達家門口,他從口袋摸索鑰匙串準備開門,鑰匙都還沒插近鎖孔,他就聽見門喀一聲地開了。開的不是他家的門。
一個紅髮小孩從隔壁的門中竄出,手裡拿著一串烤玉米,口中正在咀嚼的食物撐起了他的臉頰,他和青峰四眼相望,嘿嘿地笑了一下又消失在掩起的門後。
誰家的怪小孩?青峰挑眉,只覺得有些面熟。那烤玉米讓他想到正逢晚餐時段,他住處的冰箱卻空空如也。
輝太,我們去外面吃飯吧。青峰困窘地說。
話沒說完隔壁的門再度開啟,青峰不耐地瞥了一眼,卻以為自己看到一個人長大成人的過程,依然是那頭暗紅戴著漸層的短髮,身體卻茁壯成了一個成熟男性,顯窄的襯衫透出精實的肌肉從胸口蔓延至腹部。青峰很少這樣盯著一個男人看,他都看他自己的,真要說的話女性的婉窈還比較吸引他。
青峰瞪大了眼。這次是名副其實的熟悉感,他記得這個人。他喃喃地唸著那眉毛還真是越來越分岔了啊。對方顯然也想起了他,本來兇狠的目光那剎間柔軟起來,熟悉且溫暖。
「……火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