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帕睡眼惺忪地醒來時,窗外正好是飽滿的日光,太陽在正上頭,阿帕探出頭望時還不小心被刺眼的光線弄得頭暈目眩,連忙用力地將眼閉上又眨了好幾次眼睛,眼前才從一輪黑色圓圈恢復成正常的視野。

 

  這是棘菉的房間。阿帕清醒後迅速下了判斷,同時摸摸床邊和自己身上,棘率八成早就出門,而一時興起穿的老虎連身帽裝還好好地掛在身上,然而兩隻老虎耳朵已不知去向,真正的耳朵倒是還盡忠職守。阿帕略感無聊地跳下床,懶得幫棘菉收拾被弄亂的棉被,他打了個呵欠,腦中胡亂想著這不曉得是第幾次什麼事也沒發生,啊,還是有啦,比方說昨晚入睡前棘菉一直咬他的耳朵--還是老虎耳朵而不是他的,雖然在某種意義上當下也可算是他的--他嫌癢地拼命閃躲,最後還是在棘菉的八爪章魚攻勢下敗下陣。

 

  棘菉很愛咬他,不知是從哪時養成的習性,阿帕一邊催眠自己進入睡眠,一邊感受那雙老虎耳朵傳來的麻癢和疼痛,他忍著忍著雙眼睜開又緊閉,忽然間他忿忿地推開棘菉,想問,為什麼你不咬我真正的耳朵?但幸好他緊急剎車,一句話都沒說,不然他無法想像棘菉聽了會採取甚麼行動,總之絕對不會順他的意,但會高興地笑出聲嗎?如果他高興,那也就好了。不對,一點也不好。而且後來他耳朵好痛。阿帕越想越覺得自己不清醒,趕緊走進浴室清洗好好找回自己的理智。

 

  不過梳洗完後他找回的是肚子的飢餓感,餓到阿帕覺得他頭髮末梢的紫色都變得黯淡無光,棘菉有次說他的髮色很像一片青草地上種了幾顆小茄子,阿帕差點沒衝上前去跟他翻臉,但並不是他終於學會冷靜,而是那時他寄人籬下離晚餐時間只剩五分鐘,馬上開打只會無謂耗費他的血糖,而棘菉那個惡魔有可能不給他飯吃。

 

  小氣鬼。幼稚鬼。王八蛋。混帳。咬咬魔人。阿帕細數著他私底下對棘菉的暱稱,不是甚麼親暱的稱呼但很常使用,反正他也只在心裡說。

 

  棘菉又去哪裡了?阿帕不滿地埋怨著,明明最近很少機會見面,他還要應付他家幾個哥哥的糾纏,而棘菉似乎在忙著族裡的事情,這幾個月他們太少遇見也不太說話,然而一見面棘菉又是那副樣子,像是他甚麼也不在乎,他的出現對棘菉來說彷彿只是撿到一隻貓,一隻愛晚歸愛到處流浪的貓。

 

  可他會對一隻貓這麼做嗎?昨晚他也不只是咬他,還親他,不像前幾次幾般敷衍地碰碰唇,說了句乖喔就把他放開,而是深切地吻他,弄得阿帕嘴唇以外的地方也在發燙,就像他在野外求生時烤著一隻兔子或野豬,他身下彷彿也有柴薪和火焰,棘菉是點火的人,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柴火將他燃燒殆盡。

 

  和棘菉在一起的幾年他不再任他宰割,至少接吻學會換氣學會在對方攻城掠地時固守城牆,他們吻到一個段落,棘菉讚許地看著他,阿帕在他眼底看見滿臉通紅的自己時忍不住生悶氣,他不是臉皮不夠厚,只是在棘菉面前他總像個正常人,會害羞會不知所措,而他會在缺氧時將自己抽離,仿若他擁有第二雙眼睛,這樣他就不會錯過棘菉的任何一個表情。

 

    棘菉甚至還親吻他的背,在離脖子下方一點點的位置,力度輕柔且緩慢,他甚至可以感覺到棘菉舌頭表面細密分佈的味蕾,阿帕小幅度撐住自己的身體,既不想服貼床鋪作刀俎魚肉,也不想讓身上的那個人主掌全局,但他在棘菉最後收手把他摟緊時還是兵敗如山倒。棘菉明明舔的是他頸背的肌膚,為什麼胸口的那塊地方卻燙得他眼裡的水都要蒸發了呢。

 

    棘菉曾經告訴他,在他們的族語裡,淚水是大海裡遺失的水,總有歸還的一天。那麼他讓眼淚稍微流出來一些吧,不然大海枯竭了怎麼辦。阿帕說服自己,後來在枕頭旁發現一點水漬的痕跡,他摸了摸,還濕熱。他不打算讓棘菉看到,於是他把枕頭丟到地板上,就枕著棘菉的手臂睡。一覺到天亮。

 

    阿帕越是回想,越是想把某個一早就拋下他不管的人,丟到海裡讓魚群替他分屍。但他來不及編織過程,就在下樓梯時踩著了一格脆弱的階梯,隱約聽到某個機關開啟的聲音,然後他整個人往下掉,直到腰部卡在縫隙裡而雙腳懸空,他才擺著一個可笑的姿勢動彈不得。阿帕一時腦袋轉不過彎,但他下沉的視線正好捕捉到一隻渾身透綠的鳥,牠輕拍幾下翅膀,眼神裡無限同情。

 

    那隻平時跟在棘菉身旁的笨鳥死定了(而他居然笨到不早把牠吃掉),阿帕咬牙切齒,只不過他更生自己的氣,因為他已經習慣到能夠不大吼大叫,也不在棘菉的壞心惡作劇下掙扎,而是開始冷靜地思考該如何擺脫困境。他不承認,絕對不,棘菉的姊姊馥堇說的那句「棘菉好像會特別欺負喜歡的人呢」,他絕對沒有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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