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黃有

#ooc可能

 

 

 

04. 逐光

 

  叮──

  放在床頭的手機響起簡訊的短鈴聲,黃瀨涼太睡眼惺忪地亂摸了一把,拿到手機後螢幕上正好亮著訊息,寄件人那欄的名字幾乎每隔兩三天就出現一次,週期般的準確。

  看完內容,黃瀨按下幾個鍵短短回覆就發送出去,他大概懂這種騷擾似的頻繁代表某種惶惑不安,事實上他可能比簡訊的主人更深刻體會,到底什麼是想像著對方此刻的樣子,為那個人描繪好所有美好的可能,再說服自己這樣就是幸福了。

 

  小火神。

  黃瀨打通黑子哲也的電話前不禁這樣想。

  你真是我見過最自虐的人了吶。

 

 

 

 

 

  攝影棚架前有一盞偏黃的燈,再過二十分鐘黃瀨就要站在鏡頭前,描摹出奔馳著即將抓住眼前的光線,再下一秒就彷彿能觸及般地被光融化成矇矓的剪影。

  這次的服飾平面廣告,要呈現一種和光競速的感覺,筆直朝前伸直的手要抓不抓的,想碰卻碰不得,表情渴望但彷彿一靠近光源就會被灼傷的痛苦……攝影師還在解說待會要拍攝的畫面,黃瀨若有所思地盯著那盞明亮卻卻宛若夕陽餘光的燈,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魅惑得讓攝影師一度中斷了講解。

 

  「這樣可以嗎?有什麼疑問嗎?表情或動作還有什麼其他想法嗎?」攝影師最後問。

  「可以,這樣就可以了。」

  

  黃瀨涼太微笑地在鏡頭前站定,攝影棚已經暗了下來,只剩他和那盞燈互望,他看著整個世界唯一餘下的燈光,突然覺得眼角些許水霧刺痛了他逐漸迷離的眼。

 

  「黃瀨,準備好就開始喔!」

 

  黃瀨面向光源,起跑的步伐作勢要往那盞燈狂奔而去。

  飛蛾撲火般地。

 

 

 

 

 

 

 

  黃瀨涼太結束工作時恰好接收到一封簡訊,黑子哲也一句平淡的「我到了」空涼地躺在手機螢幕一大片的白色背景上。黃瀨歪頭一笑,自己早上傳去的簡訊顯然有被認真看待,比對起之前發送的都得不到回音,黃瀨想也許是因為這次內容裡出現了小火神吧。

 

  關鍵字,對於某些人來說就是特別具有殺傷力。

  就像火神大我去美國後仍沒斷掉和黃瀨的簡訊往返,只是比待在日本時更加頻繁地出現幾個關鍵字,像是每三行內就會出現黑子這兩個字,甚至有一次還不小心打出了哲也這樣的稱呼,不曉得是基於什麼樣的理由打錯了。

  他收過不下百封來自火神的簡訊,只是每當一提到黑子,那些語句就突然變得小心翼翼,像是害怕會粉碎些什麼,字句間的潮濕氣味讓他怎麼也無法問對方:「小火神,你怎麼不直接去問小黑子呢?」

  

 

 

  黑子出現在黃瀨視線裡時,手上正拿著一本小書,那張臉淡然的臉龐依舊白皙,卻在眼眶處烙出一塊不大不小的陰影,黑子的眼神在接觸黃瀨的注視時變得有些出神,但很快地他收起書本,默默瞥了拿在手上的手機一眼。

 

  「黃瀨君,辛苦了。」

  「哪,小黑子,我們走吧?」

  黑子露出一個不解的神情,淡藍色的眼半垂。

  「……我不懂黃瀨君在想什麼。」

  「嗯啊,我也不懂呢。」

  ……不懂傳簡訊給他的那傢伙腦袋到底有什麼。

 

 

  他們來到誠凜的校門口時身上都拖了抹夕暮的影子。

  學校在假日是不開放的,但似乎有社團在這種時候就忙著練習,校門只開了一個小縫,正巧巡邏完的警衛蹭了過來,目光狠戾地像是在說非本校學生不准進入。警衛是看著黃瀨說的,黑子不知道是因為黃瀨身上衣服太不像個學生,還是警衛壓根就以為只有黃瀨一個人。

  黃瀨不愧是個專業的藝人模特兒,燦笑指著黑子說這是校友,加上眼神幾個魅惑的波光流轉,讓一臉威嚇凶狠的警衛表情崩解了幾秒後就放行了。

  一邊嚷著「好久沒來誠凜了哦」,一邊散發著歡樂磁場的黃瀨讓黑子不適地皺皺鼻心,才畢業幾個月而已根本不到緬懷過去的時候,他怎麼也想不透黃瀨簡訊中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要去誠凜?

  ──因為,有人會想念啊。

 

  「吶吶,小黑子想先去哪裡看看?體育館嗎?還是籃球部的……」

  黃瀨的聲音漸趨沉默,他順著已然出神的黑子視線望過去,一棟漂亮的建築沐浴在燦亮的橘色光芒中,安然坐臥一如時間在此擱置,從未移動。

  「那是?」

  「一年級的教室,去那裡吧。」黑子說。

 

  黑子想,就去那裡吧。

  高中三年走過這所新學校的各個角落,換過教室也換過座位(但命運堅持他始終坐在火神大我後面,安心打瞌睡),他最記得的還是如何從校門口走到一年B班的教室,每走一步,就有什麼曾在火神不在日本後逐漸消融的東西,慢慢地在他的腳步中找回來。

   意識到這點,黑子有股衝動想轉頭質問在他身後東看西看的黃瀨涼太,你也知道那些消融的東西原本的樣貌嗎?

  它們曾經很深很深,深到以為永遠都不會忘記,可是同時它們也很淺很淺,淺到有一個人不見了,就連鎖效應般地通通藏起來了。

 

  「咦,這是你一年級的教室嗎?小黑子你坐哪?」

  教室和三年前並沒有什麼不同,排列整齊的木桌椅、潔白的牆壁、稍嫌老舊的講桌、怎麼擦都好似有層灰的黑板,還有陽光透進來的照射角度,都把時光凝結了,黑子一時以為他在放學後等著火神,一起去籃球部練習或是去MJ填滿他們的胃。

  黑子走了過去,在自己曾經佔據很久的座位前站定,「我以前坐這裡,火神君坐我前面。」

  「他坐你前面啊……奇怪,小黑子你這樣看得到黑板嗎?」

  「努力一點的話還是看得到的,黃瀨君。」

 

  當然不努力的話也還是看得到的,因為火神君常常就趴在桌子上睡覺。黑子默默在心中補完這句話,他抬眼正看見黃瀨在講台上挑著粉筆,認真嚴肅地比較每一根不同長短、顏色也不盡相同的粉筆。

 

  「黃瀨君,請不要像小孩子一樣在黑板上畫畫。」黑子嘆了口氣。

  「啊──才不是呢,好啦也是啦,因為實在不想去操場上畫畫嘛。」黃瀨挑了枝黃色的粉筆,回頭對著黑子笑,燦爛間摻雜一點勉強,「小黑子,三年前你寫下『要成為日本第一』,三年後的你會想寫些什麼?」

 

  黑子無心探究黃瀨怎麼得知這件事的,他盯著黃瀨手中的粉筆沒有言語,如果語言化成文字清楚呈現就能實現,那麼這三年他跟火神約定的日本第一卻沒有以任何形式獲得證明是為什麼?

  他說要作火神的影子,在他背後仰賴光的強度,彼此相信著會一步步變強而殺進了四強賽,最後卻是他們一同離開了舞台然後說:「這樣夠了。」

  這樣真的夠了嗎?肯定是不夠的,所以火神才要回美國,那個對黑子來說只有無盡遙遠和陌生的國度。

 

  「小黑子?小黑子……又不理我啊……」

  黑子的耳邊闖進黃瀨的聲音,淺淺地一波一波如浪潮,內容卻擱淺在沙灘上變成語尾的迴音。

  「……黃瀨君,如果是你的話,會想寫什麼呢?」黑子的聲音細如蚊吟,但寬闊安靜的空間裡還能容得下更多聲音,黃瀨聽到了,只是需要思考。

  「我啊……該寫『寧可被蘋果打到』還是『跑到終點就贏了』呢……」黃瀨微微地扯著嘴角,「小黑子,我跟你說喔,今天我拍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廣告,我在黑暗中追著光跑,和光比賽究竟是我先碰到他還是我先被燃燒殆盡……」 

 

  黃瀨笑出了聲,但怎麼樣都有著海水的味道,濕黏著稀薄的空氣。

 

  拍攝工作結束後,黃瀨特意去看了照片成果,電腦螢幕上的他彷彿用盡全身力氣,眼睛卻下意識地半瞇起,他的手指顫抖著像下一秒就會被灼傷,但手臂卻使勁地伸直再伸直,伸向光伸向未竟的遠方。

  攝影師說,黃瀨,本來要拍你側臉的,但你最後一秒偏過了頭。

 

  「但無妨,這張很美,感覺像是無論結果如何都放手一搏的感覺。」攝影師最後笑著跟他說。

 

  黃瀨涼太懂。他太懂這種感覺。

 

  懂停不下腳步追逐一個人的背影,以為伸出手就能碰觸到一個指印的面積,對方卻隨時能夠加快速度,指尖如何用力僵直都觸不到球衣的一角。

  那個人留不出時間等你,只好你自己努力邁出步伐,在那人帶著時間繞過轉角之前拼命奔跑,直到精疲力竭,直到你終於不再做著追逐的夢為止。

 

  如果回頭去問五年前的那個黃瀨涼太,每一天都認真看待對方的舉手投足,仔細靡遺地揣摩對方的反應、微笑的契機、投籃起跳的離地距離……巴不得全身細胞都變成那個人的基因,這是懷抱一種什麼樣的情感,當年只懂得追逐青峰大輝,成天纏著他一對一的國中生八成答不出來。

 

  但是五年後的黃瀨涼太,在這些年之間望著那越顯寬厚的背影,以及無論對方回頭與否都讓自己無所適從的心頭落寞,大概能答出一種超越了憧憬的答案。

  那是無以名狀的執著,再深度剖析下去就會連自己都賠在對方的一個無心的眼神裡。

 

  有人說,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遠的情感,但他甚至在來不及理解青峰大輝以前,這份情感就在他體內往下扎根,慢慢地纏繞著他的每吋神經,即使他自認終於多少靠近了青峰一點,也無法任意地將已然茁壯的戀慕拔起丟棄。

 

  而究竟還要往下扎得多深,黃瀨涼太也說不得準。

 

  「但真要寫的話,我可能會寫『我還是想被小青峰的球打中』,無論要寫多少次。」

  黃瀨放下了粉筆,他終究沒有寫下任何一個字。

 

  黑子靜靜無語,他輕輕撫著桌子粗滑的表面,陷入了漫長的思考。這張桌子載有他那一年的記憶,不,或許已經不是同一張桌子了,就像這一前一後的兩張桌椅也不一定原本就相連著的。

  剎那間,黑子以為自己看見了桌子裡擺著什麼,他低頭朝裡面看,裡面是一些課本和文具,雜亂無章地塞成一團。

 

  這裡應該要有什麼的。

  三年前。

  擺在這裡的。

 

 

  「黃瀨君。」

  「嗯?」

  「如果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你怎麼也想不起來的話,會怎麼辦?」

  「這個嘛,如果真的很重要的話,不用你想他也會來找你的哦?」

 

  黑子停頓了一會兒,「黃瀨君是從桃井那裡聽說了我的事嗎?所以才會說要來這裡?」

  「啊,不,嗯……算是啦,間接的。」最後三個字黃瀨答得心虛。

  

  他手機裡躺著的那封簡訊,擔心的語氣還歷歷在目,寫著聽說黑子不打籃球了,感覺不怎麼快樂,黃瀨你……

 

  黃瀨在心底偶爾會嘲笑那個才去了美國四個月的人,火神說不定是比他更高明的模仿者,不然怎麼連愛情裡怯懦卑微卻還覺得慶幸的部份都模仿得這麼徹底?

 

  但他們還是不一樣的。

  如果是黃瀨,就算只能追著背影跑,他也想在對方拉開距離前,狠狠地將身影呼吸全都印在他的眼裡。

  但火神卻是將對方推向很遠很遠的地方後,還固執地不肯放棄抓著思念的那條線,等待著有一天那線纏上脖子,殘忍地捏斷所有奢侈的想望。

 

  小火神。黃瀨第二次在心裡深深嘆息。你何時才要割斷那條線?

 

  「小黑子你不打籃球了嗎?」

  「嗯,暫時是的。」

  「那……你跟小青峰最近有見面嗎?」

  「……有的。」

 

  黃瀨,你又何嘗不是甘願往會溺水的深藍海水裡游?

  火神對他這麼說,曾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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