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

　　誠凜的隊員傳說，火神和黑子好像交往了。那無關兩人曖昧的言表，只是一種感覺，一種讓人也想沉浸其中的氛圍。

　　比如說早晨。

　　在日光濃烈，天空只見燦白的時分，火神大我和黑子哲也一同到學校，兩個人的座位就在前後，各自坐下以後，黑子哲也會打開平日就捧著的小書，翻到特定的一頁，就只是翻開，眼神卻膠著在前面寬大的背影上，不厭膩地看著盯著服貼著制服上的每一個皺摺，偶爾會熾熱地燒紅了前方的人，這時火神大我像感應到什麼似地，會回過頭來給了黑子哲也一抹比太陽更火熱的笑容。

　　火神大我就坐在黑子哲也的前面，他不看書，不願翻開任何字數多過圖畫的書。但他偶爾畫畫，第一筆都從一個不大不小的圓開始，逐漸伸展出四肢的線條，圓圈裡還有幾個圈，拼湊成平淡的眼眉、不開闔的嘴，後來他學會上色，習慣用青藍色，接近天空藍的顏色，或是夏日清澈海水的墨水藍，塗抹完後他會遞給後面的黑子哲也，不回頭，只靠手指尖碰觸傳遞剛剛擱淺的熱度。

　　黑子哲也溫柔的耳語會遲滯十秒才傳來：「……我喜歡喔，火神君。」而火神大我的耳根會晚上二十秒才燒成一片惹眼的紅色，一如他張揚燦紅的髮。

　　比如說中午。

　　火神大我不在乎每個月25號才難得一見的夢幻麵包，他只在乎他能不能吃飽，還有黑子哲也有沒有吃飽。

　　在中午的陽光捕捉到他們之前，火神大我先在頂樓的陰涼處佔好位子，他傲然躺臥的姿勢像一隻慵懶地曬日光的老虎，他緊閉著火紅的眼，直到黑子哲也拉扯他制服的衣角，他睜開眼看見那雙水藍為止。

　　黑子哲也會給他一塊份量只有火神大我吃得下的麵包，他先看著火神大我狼吞虎嚥，看火神大我舔去嘴角的沾醬，舌尖覆蓋每一塊麵包的碎屑，吃飽時舒緩的眉眼和歛去一身暴躁狂野的姿態。

　　然後黑子哲也才吃起他的夢幻麵包，連舌蕾都能感受到幸福的滋味。他滿足地將麵包拆吃入腹，火神大我在進入中午的睡眠前會遞給他一瓶飲料解渴，或是黑子哲也咬過的吸管換到火神大我的口中。

　　黑子哲也靠著火神大我的肩，輕柔得似空中才剛飄掠過的雲朵。

　　「火神君不喜歡夢幻麵包呢。」

　　「沒不喜歡，只是沒必要。」

　　「嗯？」

　　「戀愛還是社團都必勝什麼的，我都有了。」

　　比如說社團活動。

　　隊員拆成兩隊模擬練習，火神大我充滿爆發性地一路往前，穿過日向順平時頸背一陣溫暖氣息，手從未停止運球然而球卻從身邊呼嘯而過，火神大我並沒有看清那抹淺藍色的影子，只是順著反應追上拿到球的伊月俊，疾速奔跑之餘雙腳猛然一轉，身子僅釐米之差擦向了本來該消失不見的影子，厚實的手掌僅輕輕觸向那頭柔軟的藍髮幾秒後又重新拿回球，往回跑向籃框，灌籃。

　　黑子哲也頭髮上的熱度尚未消失，火神大我灌下的籃球也還未落地，他一把抄起那顆紅球就往水戶部凜之助的方向傳，正在空中落下的火神大我看了他一眼，重重地在體育館地上踏穩，一個旋身前給了黑子哲也再熱烈不過的笑容，黑子哲也微妙地抬眸，勾起的唇角消淡成接近黃昏的月，兩個人的汗水在空中碰撞相融，在地上匯成水滴前彎成了迷幻的弧度。

　　在練習中不是隊友，火神大我和黑子哲也的拳頭仍不畏任何目光，在每個進籃的瞬間都碰在了一塊兒。

　　比如說放學。

　　但這就是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事情了。

　　走出MJ，黑子哲也唇邊還帶著香草奶昔的甜味，火神大我的胃裡也只有漢堡，兩個人走在稀疏的夜色裡，初夜的天空蒼白有如黑子哲也白皙的臉頰，黑子哲也特意慢了腳步說，想去火神君家。

    兩個人十幾分鐘後坐上了火神大我家的沙發上，黑色的書包暫且擱置在沙發一角，十足默契地疊躺著。火神大我剛學會泡日本茶，進廚房不久就端了一壺茶和兩個茶杯。黑子哲也負責倒茶。

　　他們習慣對看著不說話，連一點聲音都捨不得拿來破壞能夠相視的浪漫。喝完茶，火神大我攬過黑子哲也瘦小的肩，讓對方的氣息滲透鼻尖，擴散至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讓屬於火神大我的每個地方都記得黑子哲也的香味記憶。

　　黑子哲也抬眼，正巧對上火神大我銳利的眼。他們的視線總是焦灼地纏繞在一起，繾蜷細暱地劃過對方每一吋肌膚上，每一個動作上的枝微末節，然後火神大我會霸道地托著黑子哲也的後腦，緩緩靠近，重重欺上綿軟的唇。

　　噬咬著、舔啃著，慾望深得濃烈時，火神大我的舌更加肆虐地在別人的領土上佔領為王，黑子哲也從不需俯首稱臣，他和對方一樣渴望，偶爾會換他侵入對方的領域，誘引著國王親下戰場，交纏著每個呼吸都凝窒的瞬間，直到黑子哲也先說了投降。

　　火神大注視著惹人憐愛的臉蛋，粉紅的色暈染成一塊連上等衣料都相形失色的布，他輕觸其上，指尖柔柔劃過對方的喘息，柔軟綻放的姿態，然後在黑子哲也還未開口要求之前，再度吻上親自迎接的一寸芬芳。

　　當體內的野獸因為親吻而甦醒，因為對方的體熱而開始躁動不安時，火神大我會停下戰火，他轉而凝視黑子哲也，從額肩一路滑下鼻、唇，大圓圈裡住著兩個藍色圈圈，他在心中描摩所愛之人的每個變化，每一個忍不住悄悄摘下的表情，讓發熱暈眩的身體恢復冷靜，再度成為人的模樣。

　　只是黑子哲也偶爾不滿。

　　「火神君在顧慮什麼呢……我不是女孩子，與其說珍惜身體這種話，不如就……」

　　掠奪我，侵占我，將我的一切撕得破散，再重新一一黏回，拼成你最愛的樣子，從此住進你的眼眸，直到失去光明那天為止。

　　火神大我只是寵溺地微笑。

　　「不是的。」

　　「只是因為、」

　　我還想留有更多的以後。

　　黑子哲也閉上眼睛，敏銳的耳朵接管了感知，他聽見火神大我胸腔裡巨大的跳動，幾乎響徹他的世界。他嘆息，又不禁喃喃地囈語。

　　溺斃滿池浮光以後，我還能怎樣愛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