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澤楷的胸口中了一槍。

    螢幕前幾蕊鮮豔的血快速掠過身周,等周澤楷回過神,銀線織成的天幕已從他的視野裡鋪天蓋地而來。

  出於本能,他雙手左右開弓,兩把槍的每一顆子彈都助他長出翅膀,如鷹一般飛掠過荊棘叢生的地面。眼前的銀河收回了漫天的星辰--那把傘收起的剎那他望見了從雲層的裂縫裡拋出的色彩--一道身影竄出,全身彷彿傾盡各種顏料,又放任那些色調彼此干擾互相吞噬。

  那最突兀的一筆紅色正嘗試著吞沒他。

  他逃離原地的剎那就瞧見對方手中已然是把短槍,角度刁鑽的子彈擦去角色的血皮,周澤楷屏氣凝神,讓他的神槍手握住槍柄如觸摸自身的一部分,指尖扣住板機的瞬間有什麼就要因此被留了下來。

      

  半小時前周澤楷久違地來到榮耀地圖桂染河,試圖拾起一個始終未曾解過的支線任務。桂染河雖有桂字,河邊卻處處種滿了茉莉,蒼白羸弱的小白花蔓生大地,花本身時間卻如同受了詛咒,迅速地枯萎後又重新生長。故事中這裡本該有棵屹立三百年的桂樹,然而周澤楷只見一處焦黑之地,赤裸的樹根歷經掙扎後死去。

  這個任務的後續一直沒解決。

  穿著華麗不堪的散人突兀地橫在他面前,同時以一絲不苟的態度甩出格林機槍。

  相似的場景讓周澤楷恍若隔世。

  他用亂射打掉一半的子彈,身體卻一往直前,在飛濺的血花中快速逼近對手,周圍交替了一次茉莉短暫的花期。散人以極其古怪的姿態閃躲他的攻勢,他們的距離逐漸接近,對手的頭部因清晰而顯得脆弱,周澤楷幾乎要按下巴雷特狙擊的操作鍵。

  散人迎向他,手裡的戰矛已經舞成了漂亮的圓。

 

  周澤楷清楚地感知到,地面的茉莉結苞已三次,他和散人之間三十步的距離,在每一次花開花落中越來越近,二十五步,細小的白色花瓣飄落散人的腳邊,捲進快速移動中帶起的氣旋裡,又飄到了第十八步的距離。散人的矛舉起直刺,輕巧躲過他的連續射擊,挨了幾發子彈,但矛尖準確於第九步打落一地的花。

  最後三步到了。散人終於來到他面前。

  那一瞬間,周澤楷重新看見白日裡一輪紅月,矛不見了,傘撐開宛如無堅不摧的盾,而他居然在對方的盾內。

  耳機裡傳來對方輕柔的聲音。

   「小周,你也想我對你坦白嗎?」

 

  

  火車攜著周澤楷和他一身簡便行李,拖成一長列過去的夢。他靠著窗,凝視著玻璃外一個月台離開另一個月台,偶有人經過並與那些離別於透明的窗重疊。他想起小時候搭車,看到的總是不一樣的畫面,是一個月台奔向另一個月台的懷抱,每個月台都有與其它月台重逢的地方。

  他搭了很早的車,一會兒才有一個單薄的男子坐下來,在口袋裡徒勞地翻找著什麼,他的手臂抬起時擦過周澤楷的肩,觸感一次兩次地變得鮮明,周澤楷往裡挪了挪,乾脆將半邊臉貼在冰冷的窗面上。

  那人彷彿費盡一生的力氣掏出一根菸。

  「你有火嗎?」

  「沒有。」周澤楷搖搖頭,緊盯著自己交疊的掌心。「這裡是禁菸區。」

  「哦。你不抽菸?」男子又問。

  「不想抽。」

  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思及此,周澤楷驀地坐正了身子,一旁的男子瞥了他一眼,似是想對他說些什麼,但如同他放棄了好不容易找著的菸,他的嘴開開闔闔又縮成一隻蚌殼。周澤楷很熟悉這類的視線,但他選擇不回應。

  白霧從窗的四周慢慢織成一張網,朦朧地裹住了這節車廂。人潮隨著霧氣漸漸湧入,阻斷了男子朝他不斷拋出又收回的視線。

  兩人的肩頭最後一次相撞,他巍然不動,過一會兒那男子就下車了。

  再過不久也輪到他了,周澤楷抹開了那層霧,留一個可以窺視自己的清晰孔洞,那洞裡的人表情亦喜亦悲。

  他在租屋處收拾東西時有股投入又順從的快樂,將大門上鎖時手卻握不住鑰匙,屋子空蕩蕩地安靜著,他從幾乎死去的聲音中走了出來,喀地一聲關上了說著不要這樣的自己。

  他連作戲也不會了,在混沌的意識中他只顧著做,隨心所欲地做,到車站只買了一張到H市的單程車票。

  周澤楷低下頭,掏出手機看QQ上的最後一則對話。

  --想過放棄嗎?

      --我辜負了所有人對我的期望,去成就我自己的期望。我為什麼要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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