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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火日賀文
*OOC可能

 

 

  火神的這一天開始得太早,外頭的清晨凝成一張蒼白而面無表情的臉,還沉睡的胃難得沒有叫囂和支配他。火神去陽台收了衣服,觸到衣物上的寒氣時,只是用手心貼平熨燙便掛了起來,再從衣櫥裡挑了幾件捨不得丟的,裝進行李箱中謹為紀念。

 

  他開始打掃家裡,肆虐一段時日的灰塵被拂去,火神用沾濕的抹布擦拭窗戶的邊框,幾張過時的報紙讓玻璃發亮,他清洗著浴室裡再不使用的浴缸,在鏡子前將長出的鬍鬚刮乾淨,他才終於看見那張明亮的笑臉。

 

  整個過程伴隨著一張後搖滾樂團的CD,火神記不住名字,但曾經的同居人讓他的耳膜習慣撞擊,耳朵裡竄逃著爵士鼓和BASS宛若末日前的呼喊,左耳聽著狂歡,右耳卻僅剩荒涼。以往他不懂欣賞一堆樂器的嘶吼,現在的他明白生活裡有時需要一些重低音,需要有人敲擊習慣帶來的麻痺,就像他已開始想不太起那個人的聲音,但不是真的想不起,不然他應該連他大笑或生悶氣的模樣,他的皮肉五官,他皮膚上粗糙的細紋,都要變成碎屑湮滅在形容詞裡面。

 

    也許遺忘只是習慣的矇蔽,海馬迴的記憶區塊負責所有渴望保留的片段,卻不順手將全部的回憶連貫。火神好幾個月不去回想的過往,在昨夜一場太圓滿的夢裡都找回來了,於是他渾沌腦海裡的影像,自他的神經元細胞裡以高速重新構築一部太過冗長的電影。

 

    在誠凜的大門前,青峰為了醞釀台詞而翹了最後一節課等著,在火神走到他面前帶著欣喜又困惑的表情時,卻把浪漫的開場拍成了無聲電影。火神只看見青峰的嘴唇蠕動,單詞細密而破碎,但不知怎地火神竟讀懂了,甚至毋須一旁無意中闖入告白場景的黑子翻譯。原來有一種話真的不必說得太重,輕輕的,溫柔的,就能聽懂了。日後青峰問起火神還記不記得他怎麼說喜歡的,火神總說,那天風呼啊呼啊的聲音太大了,你說啥誰聽得懂。青峰再追問,但火神怎麼也不肯解釋,為什麼聽不懂還能在一瞬間就說,好。

  

    從此青峰成為他家裡唯一一項會動的大型擺設,餐桌上開始多了一人份的碗盤筷匙,他們膩在一起的時間差不多和打籃球一樣長,偶爾夜裡青峰會偷渡他的床,火神學會準確拿捏青峰扯掉他棉被的時機,這樣他就可以剛好把青峰先踹下床。他的空間裡很快就是滿滿的藍,即使碰上下雨天不出門,也能想像晴空和深海。有次他們一起擠沙發,原本青峰枕在火神腿上,而他胡亂抓著青峰剛剪短的頭髮玩,哈哈笑地說下次他幫他剪,剪得像一個搖滾樂手。青峰說得了吧,你會把我剪得像吸毒犯。兩個人的胸腔同時強烈地震動起來,青峰的笑聲總像壓抑著什麼似地低低共鳴,火神則笑得像全世界掉進他懷裡,事實上也是,因為青峰隨即翻起身壓在他胸膛上,他一抱就是一整個青峰。他們腳趾貼腳趾,曖昧地磨蹭對方,沙發上兩顆火種一點就燃,火神好不容易在青峰堵住他的嘴之前,說,我們去約會吧。

 

     他們後來真的去了,約會的行程先選可潛泳的海域,再排了遊樂園。平常老陪青峰爬山的火神一見海就瘋狂,他帶著青峰學衝浪,熾熱的陽光閃白了海浪,青峰在一堆浪裡屢戰屢敗,最後乾脆去偷襲火神的衝浪板,害火神掉進水裡。他們還去潛水,背著幾公斤重的氧氣瓶就潛了下去,深一點的海彷彿是另一個世界,陽光透不進來,水溫也低了一個層次,護目鏡外陌生而詭譎,不諳水性的青峰在潛水衣裡覺得有些冷,火神拉著他前進,要他別離得太遠,說你和海水的顏色太像,再往下便什麼也看不見了。我看得見你啊,火神。青峰嚷嚷。還有一堆魚,喂,火神,剛剛飄過去的是水母嗎

 

  他們觀賞了深海裡難得一見的魚,青峰開玩笑地說要把一隻魟帶回去養,火神用腳上的蛙腳踹他表示不好笑。過一會兒火神決定游回去,青峰在他們接近岸邊時故意游到火神身側,把呼吸管拔掉,摟著火神就在水面下親吻,他們的唇齒間充滿鹹苦,還灌了幾口海水,這是他經驗裡最艱難的一次接吻,幾近窒息,他們浮出水面時對著空氣和太陽膜拜,彷若重生。

 

  之後他們趕在太陽下山前進了遊樂園,在閉園前青峰拉了火神來到一座陰森森的建築,火神自然不知道青峰來之前跟黑子交換了些許情報,等他看清楚了柿子橙色夕陽下的陰暗鬼屋時,他總算知道要害怕。

 

  「不要,你自己進去。」

  「其實我也覺得有點怕。」

  「你自虐啊!」

  「但我們一起的話,也許就不怕了啊。」

 

  被青峰用這種理由說服的火神,至今仍覺得自己太好騙。他們走進開著強烈冷靜的黑色空間,光線太暗他們看不見彼此,但一開始從容的青峰後來每句話的尾音都成為了樂譜上的顫音,他們摸索著對方的手,一握住就像捉住一條救命繩索,青峰問,還怕嗎?

   怕死了啊。火神在一個鬼朝他伸手時放聲大叫。

 

 

  你從小就怕鬼了嗎?青峰丟來一個發抖的問句。

  好像是,認識辰也和Alex的時候就怕,雖然Alex更可怕。

  其實想著那都是假的,就沒那麼可怕了。青峰的手突然捏痛了他,火神看見一個不明物體從他們面前爬過去,他又尖叫了一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火神,下次還是別來了吧。

  你還想有下次啊?

 

  但也許他並不是真的怕鬼,火神顫抖地想,那些猙獰而恐怖的面容,那些未知的深不可測,閉上眼睛後都可以消失。他怕的是,只要鬼出現了,通常代表有些重要的東西要被奪去。深愛的人,深刻的記憶,一段被備受呵護的感情,瑰麗的夢境。他怕鬼,更害怕失去。

 

  可是此刻青峰小心翼翼地牽著他的手,縱使感覺得到兩個人的指尖都在顫抖,火神卻忽然不怎麼怕了,他握緊青峰的手掌,緊得要把掌紋都刻進自己發涼的掌心,一路走到最後。

 

  走出鬼屋後,兩個人雙腿發軟地坐在路旁的椅子上,青峰故作輕鬆說,好像也不是那麼可怕?火神瞪了他一眼,說你給我再自己進去一次。

  那時火神想的是,若世界上真的有鬼,且要從他身上奪走一樣東西,他祈禱,請不要拿走籃球,請讓他身旁的這個人留下來。

 

 

 

 

 

    火神被一連串急切的鼓聲驚醒,像有人從他腦海裡按了暫停鍵,他回神去關了音響,加快收拾的動作,評估每一樣需要帶走的東西,消耗品可以在路上買,用習慣的物品捨不得不帶走,然而火神明白,就算他把行李箱塞得滿滿的,他最想帶的卻早就不在了。反正青峰的個頭也塞不進去。他自嘲地想。

 

   一個月前他開始打探青峰去了哪裡,黑子和黃瀨他們默契般地閉口不談,後來他找上桃井,在得到答案之前,電話裡桃井的聲音幽幽地傳來,為什麼火火要知道呢你想做什麼?火神沒有思考太久,他只說了一個過於朦朧的句子。

 

    他說,他希望他的回憶裡不要只有大海鹹澀的滋味,堵住的呼吸。

 

 

    回憶裡應該要有什麼?比如那天他們打球出了一身汗,炎熱的夏日俯身環抱他們,而他們抱著彼此躺在樹蔭下,過了一會兒各自嫌熱地分了開,但火神清楚記得青峰的味道,像曬過太陽的乾燥棉被。然後青峰用夢話般的語氣,。

 

    「火神,你以後要做什麼?」

    「打籃球啊。」

    「除了籃球以外咧?」

    「不知道,沒想過。」

    「真不愧是笨蛋神啊。」

    「什麼啊!那你以後除了打籃球要做什麼?」

    「不知道。」

  「……真不愧是蠢峰啊。既然不知道就一直打下去啊。」

    「總打不了一輩子的吧,就像英雄也不會一直都是英雄。」

    「Hero?你是說superman那樣的英雄?」

    「我心中的超人永遠是ウルトラマン。」

    「好啦。童年不一樣……的嘛。」

    「你看,超人有一天會老得飛不起來,怪獸說不定也會老得對進攻地球失去興趣,沒有危機又哪裡需要英雄?」

    「你就是這麼悲觀才把自己弄成這樣。超人老歸老,消失歸消失,他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不就好了嗎?」

    「所以就算以後,我們不見得可以繼續打籃球,那也還算是我們的夢想嗎?」

    「它不是夢,是我生命裡的一部分,所以,夢消失了也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

    「其實我剛剛想,如果你在的話,好像就沒關係。」

    「……為什麼要突然說這麼令人害臊的話啊!」

    火神沒理會自顧自害羞的青峰。

    「對了,青峰,超人怕不怕鬼啊?」

    「應該是不怕吧。」

    「那我要當超人,保護地球。」

    青峰睨了兀自笑開懷的火神一眼。

    「那我就當怪獸吧。」

    「但是怪獸都被超人打得很慘。」

    「但是怪獸可以進攻超人無數次。」

    「等等,這句話是不是哪裡怪怪的啊--」

 

    那天他們講了好多話,青峰看著他的眼神是夏日深邃的海水,火神想他一定是浸溺其中而不自知,才會一臉認真地對青峰說。

 

    「只要有需要,超人就會出現的,」火神說,語調比青峰告白時還溫柔,「所以只要你在,我就像超人一樣什麼都不怕。」

    而青峰發出的愉悅笑聲,終於有了上升的音階。

 

    只是他們沒想過,幾年後怪獸說,他對地球和超人都失去了興趣。

 

 

 

 

 

    火神收拾好了行囊,他的所有不過一個大行李箱,他再次環視打掃乾淨的屋子,裡頭很早以前只餘一種顏色,滿滿的藍成了滿滿的空白,他在鮮紅色的世界裡快要失去視力。

 

    火神想想青峰走的時候其實也那麼溫柔,他把他自己的東西通通帶走,一件觸景傷情的物品都不留,但同時他也那麼殘酷,唯獨把舊情人留了下來,不被置於死地的火神,卻要跟看不見的思念共存。

 

    但他已經決定不坐以待斃,哪怕此趟一去也未必如願,火神只知道他打算去做的這件事情,他沒有恐懼也沒有懷疑。他只知道,生命中最重要的兩種熱愛,他至少得把一樣找回來。

 

 

 

    青峰。

    我們早過了無所畏懼的年紀,但我們還是我們。

    也再不怕失去。

 

fin.

ウルトラマン是超人力霸王,台灣翻成鹹蛋超人。

 

 

 怕黑這件小事的姊妹文。

 終於一人一次,公平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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